關於壽命的延長
現代醫療科技進步,人類的壽命在這短短幾十年內被迅速延長,但我們依然將六十五歲設成退休年齡,迫使許許多多仍然有能力繼續工作、付出勞力的人從崗位退出,這意味著他們將面臨漫長的退休生活,時間也因現代醫療進步的關係而被拉長。戰後嬰兒潮出生的人,按照人口學界定的六十五歲以上即為老人的狀況下,目前都在陸陸續續進入老年範疇內,他們將使老年人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
努蘭所著『死亡的臉』中提到,醫學上不將老人的死因歸于自然衰老,在死因欄上寫下種種病因,例如心臟衰竭、腎臟衰竭等等,但「允許老人死於年老,是政治立場不正確的」,醫療只能延長壽命的極限和衰老的速度,卻無法停止衰老繼續。
「在致力於延長人類壽命的同時,我們也必須致力於保存老年人的智力與工作能力,以及生命的品質。」 | 壽命的延長
而醫療仍在進步,我們甚至無法斷定人類的壽命極限究竟在哪,但可以確定的是,我們能作得僅僅是減少老化的「現象」或「速度」,並非老化本身。
關於老年學
老年學在現今依然是個年輕的學問領域,約五十年的發展歷史。儘管目前已經有為數不少關於年老、老人的論述及研究,老年學卻仍然沒有一個被公認的理論基礎、研究方式或者研究模型,也尚未出現典範性的著作,研究者們皆在自己的專長領域中去探究老/老人,可分為幾大領域:醫療照護、福利政策、生活
適應,心理調適,各種論述中沒有彼此交集,老的概念仍然飄忽模糊。許多研究都存在著「老人問題化」的傾向,他們視老/老人即為問題本身,是造成問題的群體,提出了許多「如何解決老化問題」的方法。
另外,根據推估,二○五○年全球六十五至八十四歲人口將由現在的四億增加到十三億,八十五歲以上人口從兩千六百萬增加到一億七千五百萬,一百歲以上人口從十三萬五千增加至兩百二十萬人,未來可見老人並非"殘餘類屬",從以前疾病、失能、照顧、死亡微參照點所建構的老人世界,將被「老年文化」或「生活風格」所取代。(老年符號與建構認識論與方法論的反思/邱天助)
每個人如果沒有意外,總有一天都會進入老年,老年無法預防,企圖解決老年問題的心態是恐懼/否認自己將來也會成為老人群其一的事實。我們該作的應該是提供更多認識衰老的方式/角度,不將老人他者化,視為與自身無直接關係的問題群體。
關於老年歧視
資本主義「年輕殖民」的社會,年輕神話造成老年神話,使老年人不得用年輕人的論述方式來確認自我身分,是一種生活世界被年輕殖民的過程。老人福利政策也加深老年歧視。(老年符號與建構|認識論與方法論的反思/邱天助)
老年歧視是種社會被「年輕殖民」後的產物,現在的世界充滿崇尚年輕樣貌的訊息,舉凡媒體、廣告、服裝、保健食品等等,訴求都是看起來年輕美麗,或者用體態容貌姣好的年輕男女塑造產品形象,這種年輕殖民而造成的老年歧視,最受影響的是被歧視者,也就是老人,以至於他們時常低估自己在工作/精神/身體上的能力。
固然有失智、長期臥病、生活困頓的老人,但老年歧視卻將這些/非/老人獨有的現象放大,讓人認為幾乎只要變老,就等於失能。
關於退休後
衰老只是生命過程的末端,它的行進速度並沒有比任何時候更快或者更慢,但退休後的人擁有的私人時間,退休後擁有的是完整一天的時間,所有時間任他自由支配,而這樣的擁有會持續到一個未知的終點,時間概念開始改變,確切的時間點似乎不再這麼重要,時間觀念開始放鬆,但也更直接地面對沒有行程表的每日,他們要親自將每段時間拼接完整,找到一套方法讓生活繼續,擺脫退休可能帶來的無用感或者慌亂感。
部分心理學家認為,老年人的心理問題除了寡居、婚姻關係的改變等,常是因為不能適應退休生活;無法順利轉換角色而造成,愛瑞克森在人生八大階段中提到:「人老了,生理及感官機能退化了,靠著身體強壯、感覺敏銳集精密原動力組成的長年技藝因此減退了,在此時,終身的效能感是一項很重要的資產。他始有些老人能夠堅定地繼續從事活動,雖然他們的表現不再如同以往毫無困難及瑕疵」
退休後因為有更多的時間,所以也更有機會去憂心害怕死亡,有些老人為了緩解這種焦慮跟隔離感,會盡量在體力允許範圍內保持忙碌。
所以我們看到有些老人去做志工、去社區大學進修,有些則去公園運動跳舞唱歌、和其他老人聊天交誼,作些工作(持續原本工作、開小店等)或是坐在戶外看著人來車往,抑或待在家中看電視節目等等,從事活動讓他們可以充實時間、持續參與社會。而有些人在經濟上處於弱勢,他們退休後只能仰賴微薄的退休金或救助金生活,導致他們必須再去謀事另一份工作,例如開計程車、作小本生意、變賣資源回收物或清潔打掃等工作,但最後,在他們體力都已經無法負荷身體勞動後(二次退休),也必須建立自己度過時間的方法,其方式其實就是在等待死亡的方式,以內壢里的唐伯伯與耿伯伯為例,唐伯伯的方式是坐在鄰居家門口乘涼,固定時間去超市幫鄰居拿回收紙箱;耿伯伯則是待在家看整天的電視。
賓謝形容老年就像老人坐在山丘上,透過自己的經驗眺望世界。他們面對很長的過去以及短暫的未來,用自己的方式去過日子。
內壢里與老
走在內壢里,我發現這個老舊、停滯的鄰里很安靜,而且很快就能注意到這裡很少青壯年人,巷弄安靜空蕩,偶爾的路人,也多半是老婆婆老伯伯。
中華路52巷附近,一九六七年興建為中華陸軍眷村,總共三十五戶。低矮老舊的房舍錯落,其中有些已改建成獨棟透天。居住在這裡的老榮民們住在這裡已將近四十年,他們相繼過世,目前為止仍然健在的老榮民都已是八十幾歲高齡的老先生。,整個內壢里像是老兵一樣,在緩慢無息地老去並等待終結。
我首先遇到的是唐伯伯,現在八十五歲,祖籍在中國東北的遼寧,二十二歲入伍當兵,打過很多仗,之後隨著國民政府撤退來台,六十歲退伍,住在內壢已經有三十年左右,當初他買下這裡的房子時,附近都還是荒地公墓,內壢工業區成立後附近才開始慢慢撤走公墓蓋起民房。伯伯退休後曾到遠東紡織廠作過清潔工,也因為這樣和鄰居楊奶奶過是地先生認識。湯伯伯收入來源是退休俸,一個月一萬出頭,雖然都會去超市回收紙箱,但似乎只是幫忙住在後面的楊奶奶而已,並沒有成為收入來源。除此之外平時生活內容就是坐在楊奶奶家門外的藤椅上看著來往人車。
再來是住唐伯伯隔壁的耿伯伯,八十九歲高齡,祖籍也是在山東,二十歲當兵,二十二歲左右離開中國,在澎湖住了一段日子,直到八二三砲戰,來到台灣本島定居,退休前的日子都是幫長官開車,家中客廳電視旁還擺著和長官同志們合照的老照片。六十歲退伍後在內壢買了現在這棟房子,開計程車,直到腳踩不動為止,以前結過婚但離婚了,沒有小孩。現在日常生活範圍幾乎都是在家裡,生活內容是看電視,耿伯伯不太愛看新聞,"新聞都亂七八糟",看氣象、古裝連續劇還有電影台,最常看HBO還有CINEMAX的戰爭片,因為沒有廣告,耿伯伯喜歡沒廣告的頻道,遠在山東的姪子有時會打電話來問候、聊聊天,這似乎是耿伯伯最開心的事。日常所需用品幾乎都是請鄰居去中壢買回來"中壢的菜比較新鮮也便宜!"。雖然客廳門口擺了一台電動腳踏車,但伯伯說已經很久沒騎了!平常就算是去看醫生也是坐計程車去的。耿伯伯家中的格局是房間、客廳與廚房連成一線,廚房內還有個很陡的樓梯通往二樓,臥房已經很久沒用,都放著衣服,伯伯直接睡在客廳的沙發上了,說這樣看電視方便。關於回憶,耿伯伯不太願意提來台灣之前的事,"那些打仗的事不能提的,晚上睡不好"
台灣正迅速地邁向高齡社會,整個世界也針對現今人口老化的現象項提出許多討論,內壢里、老人們與老本身,有種淡而真實的交集,這也是我為何選擇由內壢里出發去探究衰老的原因。
我一個二十二歲、來自台北的學生,唐突地和內壢里的幾位老伯伯開始聊天攀
談,用自己二十二年的經驗試圖去理解我還沒涉足的那六十幾年的生命過程,在這樣的狀態下去理解老,對年紀保持客觀是絕對必要的心態,不使自己仗用年輕人狂妄的身體去看待衰老,去除年輕殖民對老/老人的刻板映像,基於此,再開始觀察及了解衰老。
老並不是生命末端才發生的事,我們都知道自己每刻都在老去,不覺老是因為它還沒開始提醒,它無法被排斥。因此我們必須和衰老達成一定程度的共識找到一個自己和它的互動及相處方式,不論是和平共存、妥協、或甚至互相拉扯抵抗。我該提共的並不是一個老的解決方式,而是描繪衰老的模樣,一幅我對老的認識
終老終老,針為終,線為老,而繡即是終老,如何繡就是老前面冠上的副詞。
老是種不可抗力地侵占,侵占皮膚、器官、精神並幫著我們倒數日子。老被發覺僅僅是因為它進行的時間已累積到一定的長度,衰老的過程只是用最直接外顯的生理變化在告知我們它有多麼真實。衰老擁有許多姿態與方式,時間一到,它將踩著練習已久並合適的步伐,熟練地從我們身後出現。衰老不是結論,是一連串慢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過程,如一根精緻的針在皮膚上細細繡縫,一點點、一點點地讓皮膚起皺,每一針都將老去的痛楚和過往的記憶密實縫上,用力咬進日漸蒼白的皮膚;然後繼續不斷在上頭穿刺、引線、扯緊。
繡線持續在整副軀體上攀爬蔓延,或大或小的斑點也由肌膚底緩緩浮出,無法忽視地像閃著弱的光,從手、從太陽穴、從任何地方。它們最後終占領整個身體,直至我們死亡。
我們被衰老繡成它的作品,最後在棺木中供人瞻仰它極其細膩縝密的創作結果。
創作方式
由一開始的布上繡縫轉變為在木板上穿繡,穿繡的材料也從原本單純的棉線開散為不同材質的線。
最初的作法是將畫布用自動性技法的方式暈染,待乾後依循我想要的紋理用手縫線沿其繡縫,最後用poly覆蓋,但隱約留下縫線,讓手可以摸到它突起的觸感。我也將poly局部染色,讓畫布之上再浮著另一層顏色。在灌poly的同時,因為畫布起皺,我開始嘗試用布製造皺的效果,因為皺本身可以很直接的讓人聯想到皺紋,而皺紋又是我們最立即分辨年齡的依據。我試作了幾種使布起皺的縫法,再將它們接縫起來。
但衰老不是如此柔軟溫和的事,我將繡縫的對象改成木板,為了穿線,必須先將木板鑽洞,按著木板原有的紋理選擇穿鑿孔洞的部分,或直接切成裂縫、缺口。至於繡線材料,除了手縫棉線,有粗細麻繩、鋼索、魚線、中國結用線、燈心線和尼龍線。在木板空白處,我讓螺帽成為一種像細胞的群體,在畫面蔓延,用和線不同的方式占據原本乾淨平整的木片。
穿繡是一個反覆的動作,不斷重複的同時也在不斷積累,並且充填木板上一個個被強行打穿的孔洞。破壞後又填補,同時留下明顯的物理性痕跡。這些動作經驗都是我對於上述衰老的想法的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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