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30

沈奕宏/紀念物





歷史:榮民.榮譽

內壢里舊時為陸空眷村,現今住民中已經不容易看見他們的身影。上位者美其名將退伍戰士冠上「榮譽」的稱號謂之為榮民,這是荒謬且諷刺的,身居矮房,舉目無親,無獨有偶新聞不時播報著榮民被騙婚詐財,瞧不見榮譽加身。這是一件『權力』對『權利』的剝奪或侵害,為國犧牲投擲泰半青春在戰事上,老來言此無半句怨言只有感激,係國家與軍人係極為不對等對待關係。

紀念物

讚揚的,立意性的,永恆的,我都要築起來讓他們都搖搖欲墜。

標語既然標誌一個人一個地方,如同身分證代表了取代了一個人;這次的紀念物就來標誌在底層的人們,來歌頌他們。中間枯死的樹為核心,想要看見被阻擋的視線必須往兩側走去,作品從正面無法讀出正確的訊息:眼前的樹不是單只是一棵樹,實為兩種不一樣樹種混接而生的樹。視覺上皆可穿透鐵網與玻璃卻無法觸及,諷刺用眼神關心的假惺惺擁權者,於是中間是株已死的混生樹。其後模仿上位者好大喜功將碑壓置於里民來往容易看見的門頂。

誰的眼裡風景


我們理解的現實當中除了五感輔助還有記憶甚至認識可能來自模糊的印象,姑且把記憶與印象並在一塊談吧,我們看見一個未熟透的蘋果尚沒吃到過,我們卻已經獲得了答案知道它是酸澀不若市場買的羞紅蘋果;我們看我們聽我們聞我們嚐我們觸摸著所以認識了世界,並依照自己的感覺與情感去構築出與一般人相似又相異的立體地圖,畢竟世界偌大無法一一參悟真理的我們,像是永遠摸索著一頭不見邊際的大象,而在真實的世界我們最能去理解的即為眼憑所見,一個充滿誤解可能的感官。

走進內壢里就開始纏繞一起的道路,我腦中的和我踏過的地圖怎麼也組不太起來合乎想像又合乎現實,阿是了,我老家那邊也有這樣毫無邏輯可供分辨的巷弄,到底我的記憶不由得告訴我,這邊也能過去啊,誰知一個轉身碰壁即是死胡同,只是身體的習慣被默默的套用在這裡了,此地連接故鄉,依賴腦海裡圖資走路雖不致於迷路,不過還是需要幾秒的時間去釐清是回憶還是記憶。

狗吠喊的遠也不停,走到哪都聽的到,後來才細分出原來不是不停,而是一隻喊叫觸動了另外一隻喊叫,牠們如同幽靈看不見形影只是伴隨你,有藏身在紅色鏽蝕鐵門後,有頂樓花園繁花團簇中,有陽台穿露出顆不完整的頭顱,有暗處射出道綠光的眼睛,牠們在家在車底下在項圈與鐵鍊上,此外牠們都識得外地人與本地人的差異,喊個幾聲若是搭理的顯露驚訝恐懼的幾乎都是外地闖入來的傢伙,犬吠被我看穿只是刺探就不會有什麼情緒,但是除了踩到牠們橫躺路面熱氣騰騰的排泄物讓我厭惡之外。

蟄伏牆面上的紋理,這是我最初進去內壢里認識此地的媒介,一個紋理經過歲月日日堆疊雕刻形成於是可以訴說不屬於我年代的故事,而後我有拜訪好幾家家人,不過給我更多想像的卻是堆砌房子的材料,當然台灣每個地方都可以看到充滿旺盛生命力的建築材料,塑膠浪板、競選看板、彩色帆布等等,然後相互衝突又逐漸歸於和諧,最後跟透明一樣自然存在眼前,均質的介質。

我發現有一處牆壁爬滿樸拙的原始圖形,說是樸拙因為畫的人顯然沒有受過學院訓練的荼毒每條線路都不死腦畫一,說原始是不加裝飾的直接硬幹在水泥牆上,位置就在中華路一段60巷路衝上,不仔細注意的話會很容易忽略掉的,壁面與線條幾乎一塊,目珠大朵才可以對焦到牆面的花紋,又另一處盤踞著天龍,看他家門不是狗不是門神是條龍,就在藍色大門上,不甚獨特但是卻吸引我,我繼續拓印幾街風貌,見有白色油漆被膨脹的木質纖維推擠出大小裂縫,像這邊街路似的錯雜不一很美,我拓印了,一粒粒石子嵌在水泥牆重複不止,我也拓印了,因為代表當地的一種壁面裝飾方式,況且我從未見過還有加上金屬條邊的,也將一處紅色磚牆複印上紙面,這麼蒐集了些表面,搭建我阿搭馬3d內壢里模型。

若是要問一個人眼前的那個人在看什麼,大概都會說不知道,因為他者的知覺是非常艱深的哲學問題。而知覺心理學學者吉布森(James Jerome Gibson)認為只要走到那個人所在的位置即可,從「介質」觀點提供「知覺的公共性」。因為移動而開始顯現的環境性質,係藉由設定「介質」的存在使其成為可能,而在環境變化當中顯現的「持續」之物則一如往昔的記錄了初始至今吧(或許有些改變),釋出的資訊稍微挑揀然後擷取起來。

生活、文化、情感、記憶被綑綁打包壓縮在牆面上,貼著耳可以聽到一點點聲響從縫中竄出。

內壢里被喧囂包圍在一塊默許的地方,穿越外面的車道進來簡直判若兩個世界,有空軍眷村背景直到現在還是寧靜,靜止的時光不徐不急緩慢的走,有時巷道兩旁一邊是混凝土一邊是紅色磚牆,新生的建物不斷拔地聳起,但是還是感到慢,不止時間慢悠悠的轉著,車子經過也是,由於小巷彎曲狹小往往車子一頭進就很難倒退車或閃車,一旦前方有車冒失開進來就會有進退兩難的尷尬場面,戲份十足的車子就會扭動屁股向後挪出位子讓車。

我把紙上的紋路凹折,用黑筆學習樸拙的筆劃在紙上,或增或減,總無法達到那樣的自然,有意識的去做某些事似乎很容易受到阻礙,尤其一開始有目的的行為,這大概是老師說的太過直接與眼高手低嗎?這真的讓我感到很挫折。

收集了環境表面後,我始終無法進入更裡面的故事啊,躲在門牆後看不見的狗給我一個想法,我需要搭乘可以穿透量體的載具,或者我能看見聽見由裡面穿刺出來的故事情節,開始錄音行徑,竊取無法穿越牆面存於另外一端的故事,只是故事永遠有個核心當然我無從抵達也不怎麼有意願去前往。錄下整個音場感受到情緒脈動像是現場即時轉播一樣,這是表面沒有辦法給我的回饋。剛開始檢視著音軌抓取出示波,想利用示波去轉化在木塊上面的紋理,似乎太過直接,而且利用聲音的示波圖案(Oscillographic Image)的藝術家或藝術作品似乎已經太多了,不過有這樣想法的我還是試著把木頭挖出了高低示波,效果說不上不好,大概是不夠大吧。

後來返回到我的材料的研究:石膏。目前手上可利用的線索有兩個,表面紋理、聲音,它們之間的關連性我想到的是隱藏在裡面的資訊,表面紋理既然是一種包覆材料的展示,包含了「住」的這件事那麼跟人的想法與生活也會息息相關,更因為時間推移有了跟當初不太一樣的面貌;聲音光聽的很難留下什麼,當下會產生情緒悸動,但真正要被我內化出來的不可能是直接的播放,不過聲音的確附加了看不見得東西,像是催化劑那樣。隱藏在裡頭的訊息,會受到人們感動是因為不曾參與卻會受到影響,以藝術家或音樂家來說我們都不曾參與過他們的創作,而作品誕生的時候,我們又如此相似的共鳴合拍甚或激盪;內壢里,一個包含了好幾世代的生命體,我們聽著它們的故事,經歷了不曾經歷的情節,我並不想為他們的生活增添什麼,我目前想做個作品,利用石膏。

在摸索的過程中我去探討了石膏延展性,單一的複製或是直接灌出量體應該可以不止這樣,其中我去了朋友的學校看看其他同年紀的做法甚至加入了他們的行動,在作法上我發現到有些是在淋出形體然後在表面加工(裝飾),或者先是保麗龍當芯再塑以石膏與批土表達肌理,也有利用石膏做模灌入皂基塑型或是環氧樹脂、POLY等等,想想這些好像不是我要的,倒是學了很多不同的作法,繞了很大圈才發現我要的是可以吸附出毛孔的鉅細靡遺(複製)那樣就好,不太需要形體的狀態表達,就只是在比例上的差別!多水的石膏比較不扎實,另外因為作品設定比較大的關係並不使用模型石膏粉。

我的場地選擇在一戶家門口有聖誕樹的巷道之中,是條死巷子,巷子小小的只能融入兩台機車並排,一開始的作法試想灌好一塊塊石膏磚頭把道路給砌起來,偽裝牆壁同時卻又保留石膏的顏色,當中留出一扇窗可以看見裡頭的生活以及一條小巷子,只是擋住人家的路口不是很好,還得想想置入進去怎麼才貼切。

複製了原生磚牆紋理中藏有的資訊,然後又將石膏磚放置回去也讓它有原本「牆」的功能性,隔出空間讓道路無法延伸,石膏磚會挖空一部分我要讓聲音也能灌進去,裡面變成會發出聲響的一堵牆面,不過要得貼近耳朵才能聽見,像是低聲細語的20db左右,這樣比較像是外頭包圍著喧鬧一個喃喃自語的內壢里,獨自一格。只是內壢里安靜同時內部且不安騷動著,安靜純樸的眷村與逐漸老去的紅燈區跟龍蛇雜處的旅舍,既然是矛盾一身,我想讓牆也矛盾的置身在裡面,物體有型態有功能我們方能宣稱它為何物,例如椅子有它的外型即使沒有外型我們還是依照它的功能去做劃分,讓它有牆面的功能可是它到底也不是一面牆,推砌與旁邊的圍牆一樣高度;窗戶則是把正常再不過的日常生活給框起來,透過玻璃去看框景的巷弄又會是如何呢,還有當當地居民看見的時候會產生怎樣的反應?這些是我想看見的。


參考書目
後藤武,佐佐木正人,深澤直人《不為設計而設計,就是最好的設計-生態學的設計論》﹝臺北市: 漫遊者文化, 2008
甘耀明 《殺鬼》 ﹝ 臺北市: 寶瓶文化, 2009
森山大道 《NORTHERN 2》 ﹝東京都: 圖書新聞, 2010
姚瑞中 《臺灣裝置藝術》 ﹝臺北市: 木馬文化, 2002
邱茂林 《數位建築發展》 ﹝臺北市: 田園城市, 2003
Atelier Bow-Wow 《後泡沫城市的汪工房》 ﹝臺北市: 田園城市文化, 2007
Bohumil Hrabal 《過於喧囂的孤獨》 ﹝臺北市: 大塊文化, 2009
Peter Silver & Will Mclean 《建築科技關鍵字101》 ﹝臺北市: 積木文化, 2009
Italo Calvino 《樹上的男爵》 ﹝臺北市: 時報文化, 1998
talo Calvino 《看不見的城市》 ﹝臺北市: 時報文化, 1998






作品名稱:紀念物

作品材質:刻在水泥牆上

作品操作方式:
將紙樣獎狀樣式刻在人人都能看到的水泥牆上。

作者的切入角度:
作者以諷刺的手法,呈現榮民的榮譽是一個矛盾的說法。獎狀本是印在脆弱的紙上,並收藏在家裏頭,作者將其獎狀樣式雕刻在較難腐蝕掉的牆上,並將場域選在人人都會經過的馬路旁。

作品分析比較:

居民對作品的看法:直白的諷刺及深刻。

優:場域選

缺:牆在區隔空間得同時,亦具有2面性的特質,限定的方向是否會過於侷限,會不會多了這面牆的厚度反而會有不如預期的效果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